2025年1月1日0點左右，鄭州二七廣場附近，人們正在跨年倒數(shù)的時候，煙花散落的火星擊中了人群中尚未升空的一串氫氣球，氣球立刻開始燃燒，所幸未造成人員傷亡；2024年12月31日20時22分，河南信陽萬達廣場入口處，有人自帶的氫氣球突發(fā)爆燃，人們驚慌躲避，場面一度混亂，多人摔倒，還有一些人被輕微灼傷……此類氫氣球爆燃事故屢見不鮮。
街頭上小商小販常常售賣的“飄空氣球”，由于成本原因，很多使用的是具有可燃性的危險化學品氫氣，并非惰性氣體氦氣。其實早在2006年7月，國家有關部門曾聯(lián)合下發(fā)《關于進一步加強施放氣球安全管理工作的通知》，要求以惰性氣體取代氫氣等易燃易爆氣體作為氣球的填充物，并明確規(guī)定在公共場所禁止灌充、施放氫氣球及其升空物，嚴禁在各種場合灌充手持氫氣球。
新京報記者調查發(fā)現(xiàn)，在短視頻平臺搜索“氫氣球”“自制氫氣”等關鍵詞，就能看到有人分享制作氫氣球的教程，并出售材料包，買家購買制作氫氣球的材料包后，方被告知具體配比。多數(shù)賣家在視頻中表示，“是安全的制作方法”“不怕爆炸”，而私自制售氫氣的隱患卻鮮有人提及。
有家長在社交平臺上分享給孩子購買的氫氣球冒火星的經(jīng)歷。 圖源：網(wǎng)絡
短視頻教人自制氫氣球，有人兜售材料包
李穎（化名）去年夏天在上海市一個公園門口給孩子買了一個15塊錢的氣球?！百I的時候知道氫氣危險，我問了用的是氫氣還是氦氣，人家告訴我現(xiàn)在誰還敢用氫氣啊，肯定是氦氣，氦氣安全，所以價格也貴不少，他說那種氫氣球的話兩塊錢就可以賣給我了，我這才買的。”
一天，孩子拿著氣球玩兒，和正在運行的風扇發(fā)生摩擦，氣球冒起火星，把家里人都嚇了一跳?！霸S多人在評論區(qū)告訴我，氦氣成本高，大街上小商販賣的氣球大多是氫氣球，下次不買了。”李穎說。
新京報記者調查發(fā)現(xiàn)，在多個短視頻平臺及二手交易平臺輸入相關關鍵詞，就能搜到出售自制氫氣球材料包和講解自制過程的視頻，視頻包含了如何給氣球充氣、保證氣球“飄空”等內容，買家稱“性價比高”“創(chuàng)業(yè)好方向”。此類賬戶多在主頁上留下了自己的微信號，暗示買家需添加微信后購買材料包。
記者隨機添加了多名賣家的微信，通過咨詢賣家了解到，自制氫氣球的材料包大多在700到1000元之間，通常包括存儲氫氣的氣罐，400元左右，“黑料”40斤，“白料”50斤，賣家解釋稱也就是鐵粉和火堿，平均價格為每斤2到5元。部分還會有封口機、氣表槍等輔助工具，同時他們還出售造型各異、未打氣的鋁箔氣球、乳膠氣球。
新京報記者搜索發(fā)現(xiàn)，電商平臺上售賣的實驗用鐵粉大多要十幾元到幾十元一斤，相比之下氫氣球材料包里的“黑料”便宜很多。不過，在電商平臺直接搜索“黑料”“白料”，也有平均每斤2元出頭的“鐵粉黑料”在售，店鋪客服告訴記者用途是冶煉，但這些店鋪內銷售的商品也都是與“飄空氣球”相關的。
購買材料包之后，賣家才會告知制作時的具體材料配比，“收到貨之后，聯(lián)系我問我要比例?！辈⒊兄Z包教包會，甚至可以打視頻電話實時教學。
賣家說，一份40斤“黑料”、50斤“白料”的材料包所制出的氫氣，能夠充1800至2000個18寸氣球，充一個氣球，氫氣制作成本在0.2元到0.3元。而一罐7L的氦氣，價格在50到80元左右，能充20到30個氣球，成本接近氫氣球的十倍。
新京報記者詢問了多位賣家，能否直接購買氫氣。賣家回復只能自己制作，“如果想要現(xiàn)成的氣球填充氣體，直接買氦氣就行，我們不賣氦氣?！?/p>
評論區(qū)也有不少人質疑自制氫氣的危險性，多數(shù)賣家沒有回復。新京報記者詢問賣家，制作時是否需要防護措施，部分賣家回應不需要防護措施，“非常安全”“不存在危險”。也有賣家回答“只要配料時不見明火就行，配完料隨便見明火都沒事”。在短視頻平臺上的自制氫氣視頻中，甚至有家長讓孩子在氣罐前投放“黑料”“白料”參與制作。
商家在短視頻平臺上發(fā)布講解氫氣球制作過程的視頻。 視頻截圖
消防實驗證明氫氣球易燃，氣球瞬間變火球
此前北京市通州區(qū)消防救援支隊曾做過氫氣可燃實驗，并與氦氣進行對比。消防人員介紹，本次實驗是在公安部門備案后開展，消防部門出示證件及證明后才能夠購買氫氣。
新京報記者查詢發(fā)現(xiàn)，氫氣被列入了《危險化學品目錄》，生產(chǎn)、儲存、使用、經(jīng)營和運輸都需嚴格遵循許可和備案制度。根據(jù)《危險化學品安全管理條例》規(guī)定，未經(jīng)許可，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經(jīng)營危險化學品。如果需生產(chǎn)或儲存氫氣，則需取得應急管理部門頒發(fā)的安全生產(chǎn)許可證，并滿足《加氫站技術規(guī)范》等標準。
實驗顯示，氫氣不同于氦氣，具有可燃性，氫氣球被點燃后會發(fā)出爆炸的轟鳴聲，變成一團火球，氣球皮爆炸后散落到地面上，仍能持續(xù)燃燒。
北京市大興區(qū)消防救援支隊西紅門特勤站副站長司天崇介紹，氫氣屬于易燃易爆氣體，氫氣球遇到明火、靜電、太陽暴曬或壓力過高時，甚至是兩個氫氣球之間互相摩擦，都極易引發(fā)爆燃，在公共場所販賣、攜帶氫氣球等行為也會給公共安全帶來極大的風險隱患。
司天崇提示廣大市民，請勿購買氫氣球，且肉眼難以觀察出氫氣球和氦氣球的區(qū)別，如果無法確定氣球填充的是什么氣體，也不要購買。
某二手交易平臺出售“黑料”“白料”等制作氫氣球材料。 圖源：網(wǎng)絡
律師解讀：私自制售氫氣球，若造成嚴重后果或要擔刑責
陜西恒達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、公益律師趙良善認為，根據(jù)現(xiàn)有法律規(guī)定，若單純銷售氫氣球材料包，通常不直接構成犯罪。若涉及無資質生產(chǎn)、未采取安全防護措施或使用危險物品，可能觸犯《刑法》中關于危險作業(yè)罪、生產(chǎn)安全事故罪等規(guī)定。買家若僅購買氫氣球材料包未制作，則不構成生產(chǎn)或銷售行為，因此不直接觸犯相關法律法規(guī)，不需擔責。
趙良善介紹，若在無資質、無安全防護的情況下，自行制作氫氣球并售賣，尚不構成犯罪的，依據(jù)《治安管理處罰法》第三十條規(guī)定，違反國家規(guī)定制造、買賣、儲存危險物質，可處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；情節(jié)較輕的，處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。構成犯罪的，可依據(jù)《刑法》第一百二十五條規(guī)定，構成非法制造、買賣危險物質罪，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；情節(jié)嚴重的，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、無期徒刑或者死刑。
如果私自制售的氫氣球發(fā)生爆燃傷人，或涉及民事、行政、刑事三種責任。
從民事責任層面講，于材料提供者而言，若材料包本身存在缺陷（如易燃氣體未標注安全警告），依據(jù)《民法典》規(guī)定，材料包提供者可能被認定為共同侵權人。于銷售者而言，若銷售者明知或應知氫氣球存在安全隱患仍對外銷售，依據(jù)《民法典》規(guī)定，需承擔連帶責任。于生產(chǎn)者而言，若氣球因使用氫氣或設計缺陷導致爆燃，生產(chǎn)者可能被認定為產(chǎn)品責任主體，根據(jù)《民法典》規(guī)定，被侵權人可向生產(chǎn)者或銷售者索賠。
從行政責任層面講，若材料提供者未履行安全審查義務（如未核實用途、未標注警示），將面臨行政處罰。制售氫氣球， 使用氫氣作為填充氣體違反《產(chǎn)品質量法》，不符合保障人體健康的國家標準，相關部門可沒收違法所得、罰款，甚至吊銷營業(yè)執(zhí)照。
從刑事責任層面來講，若爆燃導致重傷、死亡或重大財產(chǎn)損失，相關責任人還涉嫌如下罪名：根據(jù)《刑法》第一百四十六條規(guī)定，明知產(chǎn)品不符合國家標準仍制售，造成嚴重后果，涉嫌生產(chǎn)、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產(chǎn)品罪。制作者或銷售者在生產(chǎn)、作業(yè)中違反安全管理規(guī)定，造成嚴重后果的，根據(jù)《刑法》第一百三十四條規(guī)定，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。對此，將追究相關責任人的刑事責任。
新京報記者 彭鏡陶 實習生 鄭雅璇 翟未萌
編輯 劉倩 校對 賈寧
